漂二代
远赴重洋的,除了我们这帮外派人员,还有孩子们。既然是外派,无论长短,确总有回去的时候,所以即使在海外生活经年,也只是“生活在别处”,并扎不了根,其实也就是漂着。大人们来来去去,虽是分明也是长期的工作,甚至会长达十年,但在海外的时候终不免是漂着的一代,跟着的孩子们也就成了“漂二代”。
白荷塘花园路的大院子,周正端庄,院子北高南低,微有坡度,靠北的一端高台上筑三开间的大宅,大石头房子,是在水门汀之前时代所建,雍容古朴,宽宏大量,西边的楼梯间如同高塔,有锥形的尖顶,类似小型的迪士尼城堡,我们简单的称其为古堡。
古堡前两株参天大树,亭亭如盖;屋前的坡上,绿草如茵,院子里长着数株果树,有杏树,李子树以及苹果树,一些树已经老得歪歪扭扭,却还枝叶繁茂,春天的时候,次第开满一树树的杏花,李花或者苹果花,往往就当它们是梅花,每一季,也能当成江南的春天来欣赏了。
树下奔跑的孩子们,从稚嫩的把着学步车呆头呆脑、蹒跚学步的小婴儿,到牙牙学语马上要上幼儿园,说话奶声奶气的小娃,还有每天背了大书包由母亲护送早出晚归的小学生,到自己坐公交大巴披星带月的高中生,不一而足。他们都小小年纪远渡重洋而来。
小朋友们随父母远道而来,路程远达十二小时的飞机,然后忽然就到了一个同学全是金发碧眼,连英语都不说的班级(当地普遍讲法语及穆赛尔河谷土话),有小朋友长大后,说起自己三年级转学的初始,说看着一群语言不通的同学,感到自己的人生也是到了一个“分水岭”。
然而孩子的融入却比父母们快许多,很快他们就会有当地的朋友,说当地的语言,甚至有一起去上学的小朋友,回家后不免改不了口的说起当地的土话了,连父母也不知所云。小朋友们甚至很快就显露了中国人的聪明一面,在班级里,掌握了国内九九乘法表来的小朋友有时会被当地同学惊为天人,在当地小朋友视为畏途的高阶乘法题目前,院子里的小朋友们却可以张口即来,七七四十九,八八六十四,我们如同本能一样的说出答案,才发现小老外们在用法语来计算的时候无比艰辛。
比如孩子LAN读英文版哈利波特,擅长玩魔方,能在几分钟内复原杂乱的魔方,可以数小时拼上千块的拼图,数学极佳,她终于入选当地数学竞赛的国家队,代表小国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大赛,虽然完败中国队,但能为小国史无前例的赢回奖牌,已是登峰造极,她微笑的照片登上了当地最大的报纸。
小朋友们也会有很好的当地朋友,以至于有本来从未去过中国的小朋友们口口声声说长大了要去中国,因为他们有孩提时最要好的中国小朋友。他们好好的聊了一下中国的熊猫,功夫以及长城。
我们的孩子们在当地也会随着当地的班级,一遍遍的在老师带领下参观城里仅有的几间博物馆,老师教他们绘画史,还有音乐,野兽派的马蒂斯成了小朋友幼儿园绘画的最好范本,因为,那些满地打滚的人形,本来就像小孩子的作品。
孩子们会经常由老师带着,去不远处的森林漫步,同时老师也往往带着他们的狗一起去,孩子们和狗一样在森林里开心的乱跑,有时候他们会在森林里捡大些的树枝围成一圈,坐着开会,周末的时候,他们带着大人们来森林里散步的时候就会告诉我们,那些像原始人开过会的环形会场,其实就是他们摆成的。当地的老师们还会带他们去农场,看土豆是长在土里的,和农民一起把土豆从地里挖出来,无比自豪。
到了暑假,院子就安静了,小朋友们大都回国内去见爷爷奶奶,去过好吃好喝、真正快活的日子,有时候他们回来的时候,都分明胖了几斤
院子里的花谢花开,小朋友们来了,长大了,又离开了,像一年一年树上的果子。在我们那一段时间的孩子们,后来一个去了剑桥大学三一学院,现在已经念完工程硕士;另一个去了索邦大学,还有一个去了斯坦福大学,也有去了巴黎九大的。
又一年的繁花似锦的时候,我认识的人们大部都已调离,其实我也早已离开,后来的漂着的人们也不知道他们前面,在这个院子里一样生活过的我们了。曾经我所熟悉的小朋友们已经长大,他们还在欧洲、或去了美国亦或回国了。他们有幸在不同的文化里奔波成长,曾经他们像我们一样在海外漂着,却也因此能兼容并蓄,而更沉静通达。